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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景公問東門無澤年穀而對以冰晏子請罷伐魯第十七

  景公伐魯,傅許〔一〕,得東門無澤〔二〕,公問焉〔三〕:「魯之年穀何如〔四〕?」對曰〔五〕:「陰水厥,陽冰厚五寸〔六〕。」不知,以告晏子〔七〕。晏子對曰:「君子也〔八〕。問年穀而對以冰,禮也。陰水厥,陽冰厚五寸者,寒溫節〔九〕,節則刑政平〔一十〕,平則上下和,和則年穀熟〔一一〕。年充眾和而伐之〔一二〕,臣恐罷民弊兵,不成君之意〔一三〕。請禮魯以息吾怨〔一四〕,遣其執〔一五〕,以明吾德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迺不伐魯〔一六〕。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『傅』,讀『附』,墨子有蟻傅篇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白帖八十一引作『景公將伐魯,特〈言瓦〉東門無澤』。『特〈言瓦〉』即『傅許』之訛,『許』即詩魯頌『居常與許』之『許』也。」◎則虞案:北堂書鈔一百五十九、御覽三十五、又六十八引皆無「傅許」二字。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姓東門,字無澤。」

〔三〕 則虞案:書鈔作「問曰」,御覽三十五作「公問」,六十八作「問之」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『(圖),穀孰也』。」◎則虞案:書鈔引「穀」作「豐」。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脫『曰』字,據御覽增。」◎則虞案:書鈔亦有「曰」字。

〔六〕 盧文弨云:「文選海賦注引作『陰冰凝陽』,御覽『水』亦作『冰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盧讀『陰水厥陽』為句,非也。此文本作『陰冰凝』(句),『陽冰厚五寸』(海賦『陽冰不冶』本此)。『陰冰』者,不見日之冰也;『陽冰』者,見日之冰也。言不見日之冰皆凝,見日之冰則但厚五寸也。文選注及御覽皆作『陰冰凝』,自是舊本如此;今本作『陰水厥』,誤也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按王讀是也,而義又未盡。『陰冰』者,陰寒之冰,凍于地下者也;『陽冰』者,陽烜之冰,結於水上者也。月令曰:『水始冰,地始凍。』夏小正曰『正月寒日滌凍塗』,傳曰:「滌也者,變也,變而煖也;凍塗者,凍下而澤上多也。』管子曰:「日至六十日而陽凍釋,七十日而陰凍釋。』皆其證。『陰冰凝,陽冰厚五寸』,謂寒溫得其時,故下曰『寒溫節』。冬有堅冰,為下年穀熟之兆,今俗尚有此占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書抄、白帖引作『陰冰厥』,御覽六十八引作『陰冰凝』,當據訂。事類賦注八引作『陰不凝』,『不』疑『水』誤。」◎則虞案:黃本、吳懷保本、指海本「水」作「冰」。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御覽作『公問晏子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句上脫『公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增「公」字。

〔八〕 則虞案:御覽三十五引無「子也」二字,是也。「君問年穀而對以冰」,即承上而來。

〔九〕 則虞案:書鈔、御覽兩引句下皆有「也」字。

〔一十〕則虞案:「刑」字衍,書鈔、御覽皆無「刑」字。又書鈔不重「節」字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御覽作『寒溫節則政平,政平則上下和,上下和則年穀孰』。」

〔一二〕則虞案:黃本「充」誤「克」。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御覽作『臣恐疲兵而無成』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改作「罷民弊兵而無成」。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御覽作『愁』。」◎則虞案:宋本御覽不作「愁」。又書鈔、御覽引皆無「吾」字,指海本作「君盍禮魯,以息吾怨」。

〔一五〕則虞案:楊本誤作「遺」。
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『迺』,御覽作『遂』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白帖引『迺』作『遂』。」◎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脫「伐」字,他本皆有。

    景公使晏子予魯地而魯使不盡受第十八

  景公予魯君地,山陰數百社〔一〕,使晏子致之,魯使子叔昭伯受地〔二〕,不盡受也。晏子曰:「寡君獻地,忠廉也,曷為不盡受?」子叔昭伯曰:「臣受命于君曰:『諸侯相見,交讓,爭處其卑,禮之文也〔三〕;交委多,爭受少,行之實也〔四〕。禮成文于前,行成章于後〔五〕,交之所以長久也。』且吾聞君子不盡人之歡,不竭人之忠〔六〕,吾是以不盡受也。」晏子歸報公,公喜笑曰:「魯君猶若是乎。」晏子曰:「臣聞大國貪于名,小國貪于實,此諸侯之通患也〔七〕。今魯處卑而不貪乎尊,辭實而不貪乎多,行廉不為苟得,道義不為苟合,不盡人之歡,不竭人之忠,以全其交〔八〕,君之道義,殊于世俗,國免于公患。」公曰:「寡人說魯君,故予之地,今行果若此,吾將使人賀之。」晏子曰:「不〔九〕!君以驩予之地,而賀其辭,則交不親,而地不為德矣。」公曰:「善。」于是重魯之幣,毋比諸侯,厚其禮,毋比賓客。君子于魯,而後明行廉辭地之可為重名也。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蓋泰山之陰也。史記集解賈逵曰:『二十五家為一社。』」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左傳昭十六年有子服昭伯,杜預注:『惠伯之子子服回也。』疑即此人。」

〔三〕 則虞案:「讓」下疑奪「尊」字,「交讓尊」,君子自卑而尊人也。

〔四〕 則虞案:「受」下疑奪「其」字,「爭受其少」,與上「爭處其卑」對文。

〔五〕 則虞案:「禮之文」「行之實」對文,此承上來,「章」疑「實」字之訛。

〔六〕 則虞案:兩語見曲禮上。又大戴禮曾子立事:「君子不絕人之歡,不盡人之禮。」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『通』,一本作『公』,按下文亦作『公患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公』,凌本同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同,吳勉學本作「通」。

〔八〕 則虞案:此亦用曲禮文。

〔九〕 于鬯云:「『不』下當脫『可』字,一云『不』讀『否』,然恐非。」

    景公遊紀得金壺中書晏子因以諷之第十九

  景公遊于紀〔一〕,得金壺〔二〕,乃發視之〔三〕,中有丹書〔四〕,曰:「食魚無反〔五〕,勿乘駑馬〔六〕。」公曰:「善哉!知苦言〔七〕,食魚無反,則惡其鱢也〔八〕;勿乘駑馬,惡其取道不遠也〔九〕。」晏子對曰:「不然。食魚無反,毋盡民力乎〔一十〕!勿乘駑馬,則無置不肖于側乎!」公曰:「紀有書〔一一〕,何以亡也〔一二〕?」晏子對曰:「有以亡也。嬰聞之,君子有道,懸之閭〔一三〕。紀有此言,注之壺〔一四〕,不亡何待乎〔一五〕!」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脫『景』字,據御覽增。括地志:『劇,菑州縣也,故劇城在青州壽光縣南三十一里,故紀國。』」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脫『壺』字,一本作『緘』字,非。據御覽壺部引此文訂正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凌本作『金緘』,盧云:『後「壺」與「閭」韻,不當作「緘」。』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御覽七百六十一引『得』下有『一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宋本御覽無「一」字,元刻本脫「壺」字,空一格,下同。楊本作「緘」,下同。黃本「金」作「缶」。吳懷保本、綿眇閣本、吳勉學本作「乃」。

〔三〕 蘇輿云:「王氏雜志作『發其視之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發其視之』本作『發而視之』,今本『而』作『其』,則文不成義。御覽器物部六、獸部八、玉海十四引此並作『發而視之』。一本作『乃發視之』,亦後人以意改。」◎則虞案:宋本御覽七百六十一引及楊本、凌本作「發視之」,事類賦注二十一「其」作「而」,指海本改作「發而視之」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一本作『月書』,據御覽改。」◎文廷式云:「丹書,蓋即印刻,所謂朱文也。」◎則虞案:御覽八百九十六引無「中」字,黃本、楊本、凌本皆作「月」,「月」為「丹」之形訛。

〔五〕 于鬯云:「食魚者必先食一面,然後反之,再食一面。『無反』者,留其下一面不食也。」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無『駑』字,字林:『駘也。』玉篇:『乃乎切,最下馬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御覽八百九十六、事類賦注引作「勿食反魚,無乘駑馬」。

〔七〕 俞樾云:「按『知』當作『如』,『苦』當作『若』,皆形似而誤也。『善哉如若言』,猶云『善哉如若所言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苦』字誤,元刻作『若』,盧校同。」◎則虞案:綿眇閣本作「苦」,楊本、凌本俱作「若」。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鱢,鮏臭也。』玉篇:『先刀切。』」◎則虞案:御覽、事類賦注引「無」作「不」。

〔九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此疑當作『不遠取道』,與上『鱢』字協韻。」

〔一十〕則虞案:御覽、事類賦注引「乎」作「也」。

〔一一〕則虞案:事類賦注引作「紀得此書」,御覽引作「紀有此書」。
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謂其言可傳,不當亡國。」◎則虞案:御覽引無「也」字。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古人門席皆有銘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玉海三十一引『懸』作『垂』。」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一本作『緘』,一本作『其』,皆非。『閭』、『壺』為韻。」◎則虞案:吳懷保、吳勉學本俱作「其」。

〔一五〕則虞案:御覽、事類賦注引作「紀有此書,藏之於壺,不亡曷待。」

    景公賢魯昭公去國而自悔晏子謂無及已第二十

  魯昭公棄國走齊〔一〕,齊公問焉〔二〕,曰:「君何年之少,而棄國之蚤?奚道至于此乎〔三〕?」昭公對曰:「吾少之時〔四〕,人多愛我者,吾體不能親〔五〕;人多諫我者,吾志不能用〔六〕;好則內無拂而外無輔〔七〕,輔拂無一人,諂諛我者甚眾。譬之猶秋蓬也,孤其根而美枝葉,秋風一至,根且拔矣〔八〕。」景公辯其言,以語晏子〔九〕,曰:「使是人反其國,豈不為古之賢君乎〔一十〕?」晏子對曰:「不然。夫愚者多悔〔一一〕,不肖者自賢,溺者不問墜〔一二〕,迷者不問路。溺而後問墜,迷而後問路〔一三〕,譬之猶臨難而遽鑄兵,噎而遽掘井〔一四〕,雖速亦無及已〔一五〕。」

〔一〕 則虞案:說苑敬慎篇作「魯哀侯棄國而走齊」。御覽九百九十七引作「魯哀公」,「棄」作「失」。治要、類聚亦作「失」。作「昭公」作「失」者是,指海本已據改。

〔二〕 王念孫云:「『齊』字涉上句『走齊』而誤,當從御覽作『景公問焉』。治要作『齊景公問焉』,亦衍『齊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已改作「景公」。

〔三〕 王念孫云:「案類聚、御覽並作『子之年甚少,奚道至于此乎』,『道』,由也,言何由至于此也,『此』字正指失國而言。說苑作『君何年之少,而棄國之蚤』,無『奚道至于此乎』六字。今既從說苑作『君何年之少,而棄國之蚤』,又從晏子作『奚道至于此乎』,既言『何』,又言『奚』,既言『棄國』,又言『至于此』,則累于詞矣。」◎蘇輿云:「治要作『子之遷位新,奚道至于此乎』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從御覽改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一本作『吾之少時』。」◎則虞案:黃本、吳勉學本正如此。

〔五〕 則虞案:說苑作「人多愛臣,臣愛而不近也」,御覽九百九十七引「體」作「禮」。漢書賈誼傳「所以體貌大臣」,注:「謂加禮容而敬之也。」

〔六〕 則虞案:說苑作「人多諫臣,臣受而不能從」,御覽「志」作「忌」,「用」作「從」。

〔七〕 蘇輿云:「王氏雜志『好』作『是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則』本作『以』,『是以』二字,乃推言其所以無輔弼之故,今本作『是則』,亦後人以說苑改之。治要、類聚、御覽並作『是以』(今本類聚脫『以』字,御覽脫『是』字,唯治要不誤)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好』字誤,元刻作『是』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「拂」作「聞」,「輔」下有「也」字,治要、御覽引「拂」作「弼」,治要又無「而」字。指海本「好則」已改為「是以」。

〔八〕 王念孫云:「案治要作『孤其根荄,密其根葉,春氣至,僨以揭也』。僨,仆也;揭,蹶也(大雅蕩篇『顛沛之揭』」)。秋蓬末大而本小,故春氣至,則根爛而仆于地。類聚、御覽並作『孤其根本,密其枝葉』,今本云云,亦後人以說苑竄改。說苑作『惡于根本,而美于枝葉,秋風一起,根且拔矣』。程氏易疇通藝錄曰:『蓬之根孤,而枝葉甚繁,既枯,則近根處易折,折則浮置于地,大風舉之,乃戾于天,故言飛蓬也。說苑言「拔」,蓋考之不審矣。曹植詩云:「吁嗟此轉蓬,居世何獨然。」又云:「願為中林草,秋隨野火燔,糜滅豈不痛,願與根荄連。」可見蓬轉而飛,不得與根荄連,是折而非拔也。司馬彪詩云:「秋蓬獨何辜,飄颻隨風轉,長飆一飛薄,吹我之四遠,搔首望故株,邈然無由返。」若蓬遇風而拔,則故株隨枝而逝,安得云「搔首望故株」邪?』念孫案:程說甚覈。又案:晏子作『孤其根荄,密其枝葉』,『密』與『孤』正相對;說苑作『惡于根本,美于枝葉』,『美』與『惡』亦相對。今本晏子作『孤其根,而美枝葉』,『美』與『孤』不相對,兩用晏子、說苑之文,斯兩失之矣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按古人文字多以相錯見義,此文當以『孤其根而美枝葉』為正,根言孤,以見枝葉之密,枝葉言美,以見根之惡,諸書所引,欲取文字正對,以意改爾。『根且拔矣』,當依治要作『僨且揭』。說文:『僨,僵仆也。揭,高舉也。』蓬至秋,既仆于地,大風舉之,終且高戾于天,程說是也。」◎劉師培補釋云:「二說均非。『孤』者,『窳』之假字,『窳』亦惡也,史記五帝本紀『皆不苦窳』,貨殖傳云『以故呰窳』,荀子議兵篇云『械用兵革,窳楛不便利者弱』,『窳楛』,即『苦窳』也。『苦』訓為『惡』(周禮典婦功『辨其良苦』,『苦』與『良』對文。管子小匡篇『辨其功苦』,房注:『謂濫惡。』),則『窳』意亦與『惡』同,『窳其根』者,猶言『惡其根』也,故說苑以『惡』代『窳』。」◎則虞案:黃本作「美其葉」,指海本作「僨以揭也」。

〔九〕 蘇輿云:「治要『辯』作『以』,無下『以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「辯」作「辨」。

〔一十〕則虞案:楊本脫「古」字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『者』,御覽作『人』。」◎俞樾云:「按『愚者多悔』與『不肖者自賢』,兩意不倫。說苑雜言篇載越石父曰:『不肖人自賢也,愚者自多也』,即本晏子之言。疑此文本作『愚者自多』,傳寫奪『自』字,淺人妄補『悔』字耳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御覽七百四十一引『悔』作『侮』,義較長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俞說殊誤。下云『溺者不問墜,迷者不問路』,即承『不肖者自賢』而言;『溺而後問墜,迷而後問路,譬之猶臨難而遽鑄兵,噎而遽掘井,雖速亦無及矣』,即承『愚者多悔』而言。兩段文義較然,俞說未照。且前半均係昭公自悔之詞也。」

〔一二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墜』本作『隊』,『隊』與『隧』同,廣雅曰:『隊,道也。』大雅桑柔傳曰:『隧,道也。』『溺者不問隊』,謂不問涉水之路,故溺也。『不問隊』,『不問路』,其義一而已矣。荀子大略篇『迷者不問路,溺者不問遂』,楊倞曰:『遂,謂徑隧,水中可涉之徑也。』是其證。後人誤以『隊』為『顛墜』之『墜』,故妄加『土』耳。治要引正作『溺者不問隧』。」◎蘇時學云:「『墜』,猶『坎陷』也。」◎蘇輿云:「『墜』當依荀子作『遂』,詩載馳篇『大夫跋涉』,釋文引韓詩曰:『不由蹊遂而涉曰跋涉。』淮南修務訓高注:『不從蹊遂曰跋涉。』二『遂』字與此義同。作『墜』者,蓋誤文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已改為「隧」。

〔一三〕蘇輿云:「治要無此二句,非。」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噎,飯窒也。』」◎俞樾云:「按『掘井』與『噎』無涉,說苑雜言篇作『譬之猶渴而穿井』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御覽引『噎』上有『臨』字,當據補。」

〔一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速』,御覽作『悔』,說苑雜言篇以晏子為越石父也。」◎則虞案:御覽引無「亦已」二字。

    景公使魯有事已仲尼以為知禮第二十一〔一〕

  晏子使魯〔二〕,仲尼命門弟子往觀〔三〕。子貢反,報曰:「孰謂晏子習于禮乎〔四〕?夫禮曰:『登階不歷,堂上不趨,授玉不跪。』今晏子皆反此,孰謂晏子習于禮者〔五〕?」晏子既已有事于魯君〔六〕,退見仲尼,仲尼曰〔七〕:「夫禮,登階不歷〔八〕,堂上不趨,授玉不跪。〔九〕夫子反此乎〔一十〕?」晏子曰:「嬰聞兩檻之閒〔一一〕,君臣有位焉,君行其一,臣行其二〔一二〕。君之來遬〔一三〕,是以登階歷堂上趨以及位也〔一四〕。君授玉卑,故跪以下之〔一五〕。且吾聞之,大者不踰閑,小者出入可也〔一六〕。」晏子出,仲尼送之以賓客之禮,不計之義〔一七〕,維晏子為能行之〔一八〕。

〔一〕 蘇輿云:「『景公』當作『晏子』,傳寫誤也。」◎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有」誤作「布」。凌本此章以下各文皆無。

〔二〕 則虞案:韓詩外傳四、論衡知實篇作「晏子聘于魯」,初學記二十一引作「使魯」。周廷寀云:「春秋齊使聘魯,自襄公二十七年慶封之後,於經更無所見,蓋諸子之寓言也。」

〔三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、綿眇閣本「弟子」二字互倒。

〔四〕 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「子」下複「子」字。

〔五〕 則虞案:韓詩外傳作「上堂則趨,授玉則跪。子貢怪之,問孔子曰:『晏子知禮乎?今者晏子來聘魯,上堂則趨,授玉則跪,何也?』孔子曰:『其有方矣。待其見我,我將問焉。』」論衡亦作「門人問孔子,孔子不知,而問于晏子」。竊疑此章似有重複,自「仲尼命門弟子」至「既已有事于魯君」,古本晏子似無其文,外傳始有之。論衡蓋亦據外傳為說,後人又復據外傳增入此段文字。初學記所引,猶存舊貫,可證也。元刻本、活字本、嘉靖本脫「孰」字。

〔六〕 劉師培補釋云:「『已』,即『既』也。蓋一本作『既』,一本作『已』,後人併而一之。」

〔七〕 則虞案:初學記不重「仲尼」二字。

〔八〕 則虞案:外傳、論衡、初學記皆無「登階不歷」句。

〔九〕 則虞案:此二句見曲禮上。

〔一十〕黃以周云:「初學記文部作『夫子反此,禮乎』。『禮乎』,二字句,今本脫,當據補。」◎則虞案:「此」字即指上「禮」字而言,不必再出「禮」字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『檻』,疑當為『楹』字之誤也。」◎盧文弨云:「『檻』訛,元刻作『楹』。」

〔一二〕則虞案:外傳作「夫上堂之禮,君行一,臣行二」,初學記引亦無二「其」字。鄭玄注儀禮聘禮,三引皆無「其」字,當據刪。云「兩楹之閒」者,儀禮聘禮「公側襲受玉于中堂與東楹之間」,注:「中堂,南北之中也。入堂深,尊賓事也。」李如圭集釋云:「中堂,堂東西之中也。是為兩楹間。」後儒於「中堂」與「東楹」疏說各異,證以晏子此文,是兩楹之間即中堂。云「君行一,臣行二」者,指行於堂上而言。儀禮「公側襲受玉于中堂東楹之間」者是也。蓋主君在東,聘臣在西,臣向東行,君步闊,臣步狹,是君行一步,臣趨而行二步。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初學記作『速』,說文:『速,疾也,籀文作「遬」。』◎黃以周云:「初學記作『君之所來速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今君行疾」。

〔一四〕黃以周云:「『及』,初學記作『反』。」◎則虞案:外傳作「臣敢不趨乎」,無「登階歷堂上趨」等字,外傳非也。「登階歷堂上趨」者,聘禮曰:「賓入門左,介皆入門左,北面西上,三揖,至于階,三讓,公升二等,賓升。」注:「先賓升二等,亦欲君行一,臣行二。」疏云:「諸侯階有七等,公升二等,在上仍有五等,而得云君行一,臣行二者,但君行少,臣行多,大判而言,非謂即君行一,臣行二。」左僖二十八年傳:「子玉使宛春告於晉師曰:『請復衛侯而封曹,臣亦釋宋之圍。』子犯曰:『子玉無禮哉!君行一,臣行二,弗可失矣。』」又左襄七年傳:「衛孫文子來聘,且拜武子之言,而尋孫桓子之盟,公登亦登。叔孫穆子相,趨進曰:『諸侯之會,寡君未嘗後衛君,今吾子不後寡君,未知所過。吾子其少安。』」韓非子載穆叔語:「今子不後寡君一等。」是其證。朱子語類問行一行二之義曰:「君行步闊而遲,臣行步狹而疾,故君行一步而臣行兩步,蓋不敢同君之行而踐其跡也。」是「趨」之義也。

〔一五〕則虞案:禮記「授立不跪」,注:「不跪不坐,為煩尊者俛仰受之。」少儀「受立授立不坐」,是通授受言也。聘禮:「賓升,西楹西東面,擯者退中庭,賓致命,公左還,北鄉,擯者進,公當楣再拜,賓三退,負序,公側襲受玉于中堂與東楹之間。」注:「東楹之間,亦以君行一,臣行二。」疏:「兩楹之間,為賓主處中,今乃於東楹之間,更侵東半間,故曰『君行一,臣行二』也。」是受玉之禮也。受玉之禮,君獨見於以尊賓,故無贊,經不言臣立臣跪,此云「跪」者,足補儀禮之略。又案:主君返玉,遣卿于館行之,禮有明文。此云「君授玉」,當作「授君玉」。論衡「授玉不跪,晏子跪」,是亦言授君玉,而非君授玉。韓詩外傳作「今君之授幣也,卑臣敢不跪乎」,尤非。授幣行于私覿時,聘禮云「公用束帛」,注:「致幣也,言用尊於下也,亦受之於序端。」公食大夫禮侑賓云:『公受宰夫束帛。」是此亦宰夫授之,非親授也。當從晏子作「玉」者是。

〔一六〕蘇時學云:「此與論語子夏言同,蓋古有此語。」

〔一七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不計之義』,初學記文部引作『不法之禮』,上有『反(句),命門弟子曰』六字,然則『不計之義』二句,乃孔子命門弟子之語,今脫去上六字,則不知為何人語矣。外上篇曰『晏子出,仲尼送之以賓客之禮,再拜其辱,反,命門弟子曰』云云,文義正與此同。韓詩外傳載此事亦云:「『孔子曰:「善,禮中又有禮。」』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已增此六字,「不計」作「不法」。

〔一八〕則虞案:初學記作「唯晏子能為之」。外傳作「孔子曰:『善,禮中有禮。賜,寡使也,何足以識禮也。詩曰:「禮儀卒度,笑語卒獲。」晏子之謂也。』」與此異。指海本已據初學記校改。

    晏子之魯進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

  晏子之魯,朝食進餽膳,有豚焉。晏子曰:「去其二肩〔一〕。」晝者進膳〔二〕,則豚肩不具。侍者曰:「膳豚肩亡。」晏子曰:「釋之矣。」侍者曰:「我能得其人。」晏子曰:「止。吾聞之,量功而不量力,則民盡;藏餘不分,則民盜。子教我所以改之,無教我求其人也。」

〔一〕 盧文弨云:「『去』,藏也。下所以云『藏餘不分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去』,古『弆』字,藏也,『弆』本後作,古人『藏去』字祇用『去』。漢書陳遵傳『遵善書,與人尺牘,皆藏去以為榮』,注:『去,藏也。』晏子藏其二肩,故下曰『藏餘不分』。」◎長孫元齡云:『左昭十九年傳『初,莒有婦人,莒子殺其夫,已為嫠婦,及老,託於紀鄣,紡焉。以度而去之』,杜注:『因紡纑,連所紡以度城而藏之。』疏云:『去,即藏也。字書「去」作「弆」。』又左傳杜解補正云:『釋文引裴松之注魏志云:「古人謂藏為去,亦作『弆』。」漢書蘇武傳「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」,師古曰:「去,謂藏之也。」陳遵傳「皆藏去以為榮」,師古曰:「去,亦藏也。」魏志華佗傳「去藥以待不祥」,臣松之案:「古語以藏為去。」』」

〔二〕 劉師培補釋云:「『者』係衍文,涉下『侍者』而衍。」◎長孫元齡云:「『者』,助詞,如『日者』之『者』。」◎則虞案:「者」疑「食」字之訛,此與「朝食進餽膳」相對。

    曾子將行晏子送之而贈以善言第二十三

  曾子將行〔一〕,晏子送之曰:「君子贈人以軒〔二〕,不若以言〔三〕。吾請以言之,以軒乎〔四〕?」曾子曰:「請以言〔五〕。」晏子曰:「今夫車輪,山之直木也〔六〕,良匠揉之〔七〕,其圓中規〔八〕,雖有槁暴〔九〕,不復嬴矣〔一十〕,故君子慎隱揉〔一一〕。和氏之璧〔一二〕,井里之困也〔一三〕,良工修之,則為存國之寶〔一四〕,故君子慎所修。今夫蘭本,三年而成〔一五〕,湛之苦酒〔一六〕,則君子不近,庶人不佩〔一七〕;湛之縻醢,〔一八〕而賈匹馬矣〔一九〕。非蘭本美也,所湛然也〔二十〕。願子之必求所湛〔二一〕。嬰聞之,君子居必擇鄰〔二二〕,遊必就士,擇居所以求士〔二三〕,求士所以辟患也〔二四〕。嬰聞汩常移質〔二五〕,習俗移性,不可不慎也〔二六〕。」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說苑:『曾子從孔子于齊,齊景公以下卿禮聘曾子,曾子固辭,將行。』禮記亦有晏子曾子之言。而楊倞注荀子,謂:『晏子先于曾子,曾子之父猶為孔子弟子,此云「送曾子」,豈好事者為之與。』其言謬甚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家語六本篇作『曾子從孔子于齊,齊景公以下卿之禮聘曾子,曾子固辭,將行』,與說苑雜言篇同。『固辭』以上各語,本書故本疑亦與同,今挩。」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說苑作『財』,非。『軒』與『言』為韻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說苑雜言篇、家語六本篇、文選贈蔡子篤詩注,並作『以財』。」◎則虞案:荀子大略「庶人贈人以財」,與「君子贈人以言」對。潛夫論遏利篇:「貽之以言,弗若以財。」史記孔子世家:「辭去,而老子送之曰:『吾聞富貴者送人以財,仁人者送人以言。』」亦以「言」「財」並舉。意林一、御覽九百八十三、諸子瓊林二十四,並作「財」。作「軒」者恐沿莊子而訛。楊本亦作「軒」。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意林作『贈人以財,不以言』。御覽作『不若贈人以言』。」◎盧文弨云:「『若』本或作『者』。」◎則虞案:藝文類聚三十一引作「不如贈人以言」。

〔四〕 蘇輿云:「拾補『之』作『乎』,旁注『之』字。作『乎』是也,『之』乃誤字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之』字當從盧文弨校作『乎』。文選王粲贈蔡子篤詩注作『請以言乎』,御覽九百八十三引作『吾謂以言乎』,並其證。」◎則虞案:綿眇閣本、繹史「之」正作「乎」。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荀子作『曾子行,晏子從于郊曰:『嬰聞之,君子贈人以言,庶人贈人以財。嬰貧無財,請假于君子,贈吾子以言。」』」

〔六〕 則虞案:荀子大略篇楊注引無「也」字。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『煣』今本作『揉』,據楊倞荀子注所引訂正。說文:『煣,屈申木也。』玉篇:『而九切,以火屈木曲。』考工記『揉輻必齊』,鄭氏注:『揉謂以火槁之。』荀子勸學篇作『輮』。按『揉』俗字,『輮』借字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揉』,音義作『煣』,據荀子注文,此仍未改正,下『隱揉』同。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改作「煣」。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『圓』,楊倞注作『員』。」◎則虞案:見大略篇。
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考工記『轂雖敝不藃』,鄭氏注:『謂藃,藃暴,陰柔後必橈滅,幬革暴起。』陸德明音義:『暴,步角切。劉步木反。一音蒲報反。』楊倞注:『槁,枯;暴,乾。』」

〔一十〕孫星衍云:「楊倞注:『嬴。』荀子勸學篇:『木直中繩,輮以為輪,其曲中規,雖有槁暴,不復挺者,輮使之然也。』按『嬴』、『挺』聲相近。」◎則虞案:荀子勸學、大略篇兩注引皆作「贏」。「不復贏者」指革轂而言,考工記輪人「轂雖敝不藃」,鄭玄云:「藃,藃暴,即槁暴也。」疏:「革不著木必有暴起。」又「幬必負幹」,注:「革轂相應,無贏不足。」「槁暴」者,木不足而革有贏也;「贏」者,革有贏而木不足也。槁暴為其因,贏不足為其果,獨言「贏」者,省詞耳。作「嬴」者,借字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荀子大略篇:『君子之檃括,不可不謹也,慎之。』『隱』與『檃』通,謂檃括。荀子性惡篇:『枸木必將待檃括蒸矯然後直。』」

〔一二〕孫星衍云:「藝文類聚引琴操(蔡邕作):『卞和者,楚野民,得玉璞(初學記有此字),獻懷王,懷王使樂正子占之,言玉石,以為欺謾,斬其一足;懷王死,子平王立,和復獻之』云云。按晏子已稱和氏之璧,則非懷王時事,平王之前有靈王,亦非懷王子,蔡邕錯誤,不可反以疑此書。」

〔一三〕孫星衍云:「意林作『井里璞耳』,荀子大略篇『和之璧,井里之厥也』,楊倞注:『井里,里名。厥也,未詳。或曰:厥,石也。』晏子春秋作『井里之困也』。謝侍郎案:說文:『橜,門梱也。梱,門橜也。』意林不解,乃改為『璞』。星衍案:宋人刻石稱門限為石閫根,『厥』與『困』,蓋言石塊耳。」◎盧文弨鍾山札記云:「案『厥』同『橜』,說文:『橜,門梱也。梱,門橜也。』荀子以『厥』為『橜』,晏子以『困』為『梱』,皆謂門限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御覽八百六、希麟續音義六並引『困』作『朴』,法苑珠林二十八引同。(自注曰:『孔叢子云「井里之厥」,又云「玉人琢之,為天下寶」。』)荀子大略篇楊注則云:『本書作「困」,據三國志魏文帝傳裴注引魏略鄭稱拜官令曰「和氏之璧,由井里之困」(或本誤「田」),自以作「困」為古。』」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意林作『則成寶』。」◎蘇輿云:「荀子大略篇作『玉人琢之,為天子寶』。」◎則虞案:御覽八百二引作「為天下寶」,諸子瓊林作「則為國寶」。

〔一五〕孫星衍云:「蘭與藁本,二草名也。神農本草經:『蘭草,一名水香;藁本,一名鬼卿,一名地新。』陶宏景云:『今東閒有煎澤草名蘭香。』名醫云:『藁本可作沐藥面脂。』荀子大略篇作『蘭茞』、『藁本』,故定以為二草。而勸學篇作『蘭槐之根是為芷』(當是『茞』誤),則『本』又疑『根』也。」
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高誘注呂氏春秋:『湛,漬也。』『湛』讀『瀋釜』之『瀋』。荀子大略篇作『漸于蜜醴』,勸學篇作『其漸之滫』。」◎則虞案:此句似原作「今夫蘭本,而或湛之以滫」。「滫」者,禮記內則注:「秦人〈氵{灾又}〉曰滫。」士虞禮注:「〈氵{灾又}〉,今文作〈酉{灾又}〉,白酒也。」後人誤〈氵{灾又}〉溺之「〈氵{灾又}〉」為白酒之「〈氵{灾又}〉」,因易為「酒」,又疑酒無惡臭義,復增「苦」字。文選贈蔡子篤詩注引猶作「湛之以酒」,作「以」不作「苦」。「而或」者,假有其事,猶荀子作「其漸之滫」之「其」字也。「而或」訛為「而成」,因改從上句讀,似云蘭本必待三年而後成矣。「蘭本」,荀子勸學篇作「蘭槐」。蘭者,每歲著花;本者,藁本,亦草本;槐者,蘭香,即杜衡,皆不待三年而成。說苑雜言「今夫蘭本,三年湛之鹿醢」,此言湛之三年,言其湛之久,非三年而始成蘭本也。後人據說苑誤入「三年」二字,「而或」又誤為「而成」,致訛為「蘭本三年而成」矣。

〔一七〕孫星衍云:「荀子勸學篇作『服』,『佩』與『服』聲義皆相近。」◎則虞案:淮南子人間訓:「申菽杜茞,美人之所懷服也。」補史記三王世家云:「傳蘭根與白芷,漸之滫中,君子不近,庶人不服者,所以漸然也。」字亦作「服」,「服」亦「佩」也。楊本「庶人」作「小人」。

〔一八〕孫星衍云:「說苑作『鹿醢』,疑當為『漉酒』之『漉』,當是蘭本或湛以醢,乃發其香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縻醢』當為『麋醢』,字之誤也。周官醢人『麋臡鹿臡』,鄭注曰『臡,亦醢也』,鄭司農云『有骨為臡,無骨為醢』,內則有『鹿腥醢醬』,說苑雜言篇、家語六本篇並作『湛之以鹿醢』,則『縻』為『麋』之誤明矣。文選王粲贈蔡子篤詩注、御覽香部三引此並作『麋醢。』」◎則虞案:指海本改作「麋」。

〔一九〕孫星衍云:「說苑作『既成則易以匹馬』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賈』疑『貿』誤。文選注引作『貨以匹馬』(御覽九百八十三引作『而駕征馬矣』,誤),家語作『則易之匹馬』,『貿』與『易』同。」

〔二十〕孫星衍云:「『湛』一本作『蕩』,非。」◎則虞案:元本、活字本作「湛」,嘉靖本作「蕩」,吳懷保、吳勉學本、黃本俱作「蕩」。御覽九百八十三引無「所湛然也」四字,說苑亦無,惟家語有「其所湛者善矣」一句。

〔二一〕孫星衍云:「一本脫『必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、家語俱作「願子詳其所湛」,文選注引作「剋求所湛。」御覽九百八十三引與此同,惟無「之」字,黃本、吳勉學本均脫「必」字。

〔二二〕孫星衍云:「今本作『居』,據藝文類聚、御覽訂正。說苑作『處』,荀子勸學篇作『鄉』。」◎則虞案:孫氏所改未當,此句大戴禮作「處必擇鄉」,荀子作「居必擇鄉」,杜恕體論作「居必選鄉」。「鄰」字蓋「鄉」字之訛,下文云「擇居所以求士」,即承此句而來,此既改「擇鄰」,下句亦當從之而改。

〔二三〕則虞案:楊本「士」誤「生」。

〔二四〕孫星衍云:「『辟』讀如『避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說苑『辟患』作『修道』。」◎則虞案:類聚二十三引「所」作「可」,「辟」作「避」。御覽四百五十七作「可以避禍也」,四百五十九作「避患」,合璧事類別集十二亦作「避患」。

〔二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汩常』,說苑作『反常』。說文:『(圖),濁也。』玉篇:『「淈」亦「汩」字。汩,古沒切。』汩沒,按『汩』字從『(圖)』,與『汨羅』字異。」

〔二六〕孫星衍云:「意林作『可不慎乎』。」◎則虞案:家語亦作「可不慎乎」。

    晏子之晉睹齊纍越石父解左驂贖之與歸第二十四〔一〕

  晏子之晉,至中牟〔二〕,睹敝冠反裘負芻,息于塗側者〔三〕,以為君子也,使人問焉。曰:「子何為者也〔四〕?」對曰:「我越石父者也〔五〕。」晏子曰:「何為至此〔六〕?」曰:「吾為人臣,僕于中牟,見使將歸〔七〕。」晏子曰:「何為為至僕〔八〕?」對曰:「不免凍餓之切吾身〔九〕,是以為僕也〔一十〕。」晏子曰:「為僕幾何?」對曰:「三年矣。」晏子曰:「可得贖乎?」對曰:「可。」遂解左驂以贈之〔一一〕,因載而與之俱歸〔一二〕。至舍,不辭而入〔一三〕,越石父怒而請絕〔一四〕,晏子使人應之曰〔一五〕:「吾未嘗得交夫子也〔一六〕,子為僕三年,吾迺今日睹而贖之,吾于子尚未可乎?子何絕我之暴也〔一七〕。」越石父對之曰:「臣聞之,士者詘乎不知己〔一九〕,而申乎知己,故君子不以功輕人之身,不為彼功詘身之理〔二十〕。吾三年為人臣僕〔二一〕,而莫吾知也。今子贖我,吾以子為知我矣;嚮者子乘〔二二〕,不我辭也,吾以子為忘〔二三〕;今又不辭而入〔二四〕,是與臣我者同矣〔二五〕。我猶且為臣,請鬻于世〔二六〕。」晏子出,見之曰〔二七〕:「嚮者見客之容,而今也見客之意〔二八〕。嬰聞之,省行者不引其過,察實者不譏其辭〔二九〕,嬰可以辭而無棄乎!嬰誠革之〔三十〕。」迺令糞灑改席,尊醮而禮之〔三一〕。越石父曰:「吾聞之,至恭不修途,尊禮不受擯。夫子禮之,僕不敢當也〔三二〕。」晏子遂以為上客〔三三〕。君子曰:「俗人之有功則德〔三四〕,德則驕,晏子有功,免人于厄,而反詘下之,其去俗亦遠矣。此全功之道也〔三五〕。」

〔一〕 劉師培補釋云:「此節與下晏子為齊相節,均非晏子春秋本書也。此二事載于史記管晏列傳,傳贊曰:『至其書世多有之,是以不論,論其軼事。』則凡載于晏子春秋者,史公均弗錄。此二書者,乃見于他書者也。越石父事,呂氏春秋觀士篇載之,或史記即本于彼書,後人據他籍及史記所載補入此二節,非其舊也。」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史記集解:『駰案地理志云:「河南中牟縣,獻侯自耿徙此。」瓚曰:「中牟在春秋之時,是鄭之疆內也,及三卿分晉,則在魏之邦土也,趙界自漳水以北,不及此。」春秋傳曰:「衛侯如晉,過中牟。」按中牟非衛適晉之次也。汲郡古文曰「齊師伐趙東鄙,圍中牟」,此中牟不在趙之東也。按中牟當漯水之北。』索隱:『此趙中牟,在河北,非鄭之中牟。』正義:『按五鹿在魏州元城縣東十二里,鄴即相州湯陰縣,西五十八里有牟山,蓋中牟邑在此山側也。』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文選四子講德論注引作『至于中牟』。」◎則虞案:無「于」字是,史記管晏列傳正義、御覽四百七十五、又六百九十四引皆無「于」字。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『反』,御覽作『衣』,『芻』,史記正義作『薪塗』,新序、御覽作『途』,是『塗』俗字。」◎盧文弨云:「『反裘』,所謂惜其毛也。」◎則虞案:新序節士作「披裘」,史記正義引無「者」字,御覽六百九十四引「反」作「皮」,無「息于塗側」四字。

〔四〕 則虞案:史記正義、御覽四百七十五引「晏子問曰:『何者?』」文選注引「晏子曰:『吾子何為者?』」與今本皆異。呂氏春秋觀世篇作「以為君子也,使人問焉,曰:『曷為而至此?』」新序同。今本晏子恐沿此而增。

〔五〕 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對曰:『齊人累之,名為越石父。』」新序同,惟「名為」作「吾名曰」,「父」作「甫」。史記正義引無「越」「者」字,御覽四百七十五、六百九十四引無「者」字。

〔六〕 則虞案:文選注引無「至」字。

〔七〕 孫星衍云:「言庸身為僕也。呂氏春秋、新序作『齊人累(新序作「纍」)之』,史記承其誤,則云『越石父在縲紲中』。按此云『負芻息于塗側』,又云『見使將歸』,又云『我猶且為臣請鬻于世』,則非罪人也。」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下『為』字作『之』,據文選注改。」◎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、楊本、歸評本俱作「之僕」。

〔九〕 黃以周云:「文選講德論注作『吾身不免凍餓之地』。」

〔一十〕孫星衍云:「御覽作『不免飢凍,為人臣僕』,一作『凍餓為人臣僕』。」◎則虞案:史記正義作「苟免飢凍,為人臣僕」。文選注作「吾是以為僕也」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「使償其傭直也。『贈』,呂氏春秋、新序、文選注、御覽俱作『贖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贈』當作『贖』。標題云『解左驂贖之與歸』,呂氏春秋、新序及文選注、御覽所引亦並作『贖』。」◎則虞案:史記管晏列傳「解左驂贖之」,繹史亦作「贖」,指海本據改。

〔一二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、新序作「載而與歸」,史記作「載歸」,御覽四百七十五引作「載而俱歸」,今作「因載而與之俱歸」,為文太贅,蓋不解「與」「俱」同義而誤增也。

〔一三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、新序與此同。史記作「弗謝入閨」,足見史公所見之晏子,與今本不同,並可推知呂氏春秋所用晏子舊文,亦多更易。

〔一四〕孫星衍云:「『怒』,文選注作『立』。」◎則虞案:呂氏春秋、新序與此同。惟呂氏春秋無「而」字史記無「怒」「而」字。

〔一五〕則虞案:史記作「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」,此文下言「晏子出見之」,是應之者乃使人,晏子此時猶未出,是知史公所見之本與今本固非一本也。

〔一六〕劉師培補釋云:「呂氏春秋觀世篇作『嬰未嘗得交也』,新序雜事篇同,是也。晏子方輕視石父,安得遽稱為夫子,且下文或稱為『子』,或稱為『客』,亦無稱為『夫子』者,疑此文當作『吾未嘗得交子也,夫子為僕三年』。『夫』者,語詞也。嗣『子也夫』三字互易,遂作『得交夫子』矣。」

〔一七〕孫星衍云:「詩傳:『暴,疾也。』」◎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今免子於患,吾於子猶未邪也」。新序同,惟「邪也」作「可耶」。史記作「嬰雖不仁,免子於厄,何求絕之速也」。

〔一八〕黃以周云:「盧校本去『之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文選注引無「之」字,盧校是。呂氏春秋、新序無「對」字,史記作「石父曰不然」。

〔一九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吾聞君子屈乎不己知者,而伸乎己知者」。史記、新序同,惟「屈」作「詘」,上句無「者」字,「伸」作「信」,「己知」作「知己」。文選羊祜讓開府表注引「詘」作「屈」,曹植贈徐幹詩注引「申」作「伸」。

〔二十〕則虞案:文選注引無此四句。

〔二一〕則虞案:「僕」字衍。文選注引無。上文「三年為臣,僕于中牟」,當自「臣」字句,「僕于中牟」猶言「于役中牟」,廣雅釋詁:「僕,使也。」是其證。

〔二二〕孫星衍云:「『嚮』,新序作『向』,是。」

〔二三〕則虞案:楊本作「亡」。

〔二四〕則虞案:文選注無「又」字。吳懷保本「又」作「入」。

〔二五〕孫星衍云:「『我』,文選注作『僕』。」

〔二六〕則虞案:史記作「方吾在縲紲中,彼不知我也,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,是知己,知己而無禮,固不如在縲紲之中」。

〔二七〕孫星衍云:「一作『出請見』。」

〔二八〕孫星衍云:「呂氏春秋作『志』。」

〔二九〕孫星衍云:「呂氏春秋作『察實者不留聲,觀行者不譏辭』,新序同。」

〔三十〕王念孫云:「案『誠』讀為『請』,『革』,改也。向者不辭而入,今者糞灑改席而禮之,則改乎向者之為矣,晏子以此為請,故曰『嬰請革之』也。『請』與『誠』聲相近,故字亦相通。(趙策『趙王謂樓緩曰:「誠聽子割矣,子能必來年秦之不復攻我乎。」』新序善謀篇『誠』作『請』。墨子尚同、節葬、明鬼、非樂諸篇,並以『請』為『誠』。此『誠』之通作『請』者也。吳語『員請先死』,『請問戰奚以而可』,吳越春秋夫差內傳『句踐伐吳』,外傳『請』並作『誠』。此又『請』之通作『誠』者也。)」

〔三一〕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醮,冠娶禮祭。』玉篇:『子肖切。』」◎則虞案:迺令改席者,儀禮聘禮:「賓及廟門,公揖入,立于中庭,几筵既設,擯者出請命。」是賓至廟門設几筵也。士昏禮:「主人筵于戶西,西上右几,使者玄端至,事畢,請醴賓,主人徹几改筵。」昏禮使者士之屬,若群吏使往來者,猶諸侯之於聘賓,故其儀略如聘禮,晏子之於石父,亦猶是也。呂氏春秋贊能,管仲至齊境,桓公迎之,亦曰:「命有司除廟筵几而薦之。」桓公不以管仲為囚徒而輕其禮,晏子不以石父為賤,故為設几筵也。「尊醮而禮之」者,此亦禮之常。凡賓主人,行禮畢,主人待賓用醴,則謂之禮,不用醴,則曰儐。凡禮,主人必徹几改筵,迎賓于廟門外。此「禮之」之「禮」當從此為釋,非泛指也。

〔三二〕則虞案:「至恭不修途」者,應上文改席而言。凡禮不改席者有二:一曰禮差輕者;二曰禮太重者。聘禮:「賓問卿,卿受于祖廟,及廟門,大夫揖入,儐者請命。」注:「不几筵,辟君也。」此「至恭不修途」之義也。「尊禮不受擯」者,「擯」為「儐」之異體,實一字也。士昏禮:「擯者出請,賓告事畢,入告,出請醴賓。」賈疏云:「秋官司儀云:『諸公相與賓,及將幣,賓亦如之。』注云:『上於下曰禮,敵者曰儐。』聘禮卿亦云『無儐』,注云:『無儐,辟君。』是大夫已上尊,得有禮儐兩名,士以下卑,唯稱禮也。」此文上云「禮之」,是有禮而無儐明矣。故曰:「尊禮不受儐」。晏子為之改筵,禮也;又為禮之而不儐,亦禮也;故云「敢不敬從」。若晏子不改筵而儐,則非禮矣。今本作「不敢當也」,與上兩句語意適相反。蓋自唐以來,儀禮難讀,因妄改之。

〔三三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無「上」字,史記作「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」。

〔三四〕蘇輿云:「言自以為德也。」◎則虞案:呂氏春秋無「君子曰」,無「之」字,新序有「之」字。

〔三五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今晏子功免人於阨矣,而反屈下之,其去俗亦遠矣,此令功之道也」。新序與今本晏子合。

   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損晏子薦以為大夫第二十五〔一〕

  晏子為齊相,出,其御之妻從門閒而闚,其夫為相御,擁大蓋,策駟馬,意氣揚揚,甚自得也〔二〕。既而歸,其妻請去。夫問其故,妻曰:「晏子長不滿六尺,相齊國,名顯諸侯。今者妾觀其出,志念深矣,常有以自下者。今子長八尺,迺為人僕御;然子之意,自以為足,妾是以求去也。」其後,夫自抑損。晏子怪而問之,御以實對,晏子薦以為大夫。

〔一〕 則虞案:楊本此章缺。元刻本、活字本脫「為」字。

〔二〕 劉師培校補云:「史記晏子傳同。據詩君子陽陽疏引作『陽』,又云『然則陽陽是得志之貌。』是古史記作『陽』也。疑本書亦當作『陽』。」

    泯子午見晏子晏子恨不盡其意第二十六

  燕之遊士,有泯子午者〔一〕,南見晏子于齊,言有文章,術有條理,巨可以補國,細可以益晏子者,三百篇。睹晏子,恐慎而不能言〔二〕。晏子假之以悲色〔三〕,開之以禮顏,然後能盡其復也。〔四〕客退。晏子直席而坐〔五〕,廢朝移時。在側者曰:「嚮者燕客侍,夫子胡為憂也?」晏子曰:「燕,萬乘之國也;齊,千里之塗也。泯子午以萬乘之國為不足說,以千里之塗為不足遠,則是千萬人之上也。且猶不能殫其言于我,況乎齊人之懷善而死者乎!吾所以不得睹者,豈不多矣!然吾失此,何之有也〔六〕。」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姓泯,字子午。」

〔二〕 蘇時學云:「案『慎』當作『懼』。」◎孫詒讓云:「廣雅釋詁云:『慎,恐也。』此古義之僅見者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李本作『愳』,古『懼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亦作「愳」。

〔三〕 孫詒讓云:「『悲色』,猶言『匪色』,即謂形色也。考工記梓人云:『且其匪色,必似鳴矣。』鄭注云:『匪,采貌也。』『悲』與『匪』聲同字通。大戴禮記誥志篇云:『民之悲色,不遠厥德。』管子任法篇云:『賤人服約卑敬,以悲色告愬其主。』與此義並同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『悲色』不詞,『悲』應讀作『斐』,通『匪』。詩淇奧『有匪君子』,傳『匪,文章貌』,禮記大學作『有斐君子』。考工記梓人『且其匪色,必似鳴矣』,注『匪,采貌也』。假之以文美之色,猶言假之以好色也。」◎則虞案:繹史作「慈色」。「慈」當為「悲」之形訛。

〔四〕 蘇時學云:「案謂盡其中之所欲言。」

〔五〕 于鬯云:「『直席』即『正席』。」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未詳。」◎蘇時學云:「案當作『何不憂也』。◎文廷式云:「『有』字誤衍,晏子之意謂吾失此,齊將何往邪?蓋傷不得見賢之甚。下節載晏子出奔,北郭騷殺身以明其賢,正與此文相接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『何』下挩一字。」◎于省吾云:「按『之』猶『以』也。上云『況乎齊人之懷善而死者乎,吾所以不得睹者,豈不多矣』。此接以『然吾失此,何以有也』,此文本義甚明。晏子以泯子午之不得盡其詞,而憂失士之多,故曰『何以有也』,謂何以有齊人懷善而死者也。」◎張純一云:「當作『何功之有也』。」

    晏子乞北郭騷米以養母騷殺身以明晏子之賢第二十七〔一〕

  齊有北郭騷者〔二〕,結罘罔〔三〕,捆蒲葦〔四〕,織履〔五〕,以養其母,猶不足,踵門見晏子曰〔六〕:「竊說先生之義,願乞所以養母者〔七〕。」晏子使人分倉粟府金而遺之〔八〕,辭金受粟〔九〕。有閒,晏子見疑于景公,出奔〔一○〕,過北郭騷之門而辭。北郭騷沐浴而見晏子曰〔一一〕:「夫子將焉適?」晏子曰:「見疑于齊君,將出奔。」北郭騷曰〔一二〕:「夫子勉之矣!」晏子上車太息而歎曰〔一三〕:「嬰之亡豈不宜哉!亦不知士甚矣。」晏子行,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〔一四〕:「吾說晏子之義,而嘗乞所以養母者焉〔一五〕。吾聞之,養其親者身伉其難〔一六〕。今晏子見疑,吾將以身死白之〔一七〕。」著衣冠,令其友操劍,奉笥而從〔一八〕,造于君庭〔一九〕,求復者曰:「晏子,天下之賢者也;今去齊國,齊必侵矣〔二○〕。方見國之必侵,不若死〔二一〕,請以頭託白晏子也〔二二〕。」因謂其友曰:「盛吾頭于笥中,奉以託。」退而自刎〔二三〕。其友因奉託而謂復者曰〔二四〕:「此北郭子為國故死〔二五〕,吾將為北郭子死。」又退而自刎。景公聞之,大駭,乘馹而自追晏子〔二六〕,及之國郊,請而反之。晏子不得已而反,聞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〔二七〕,太息而歎曰〔二八〕:「嬰之亡,豈不宜哉!亦愈不知士甚矣〔二九〕。」

〔一〕 蘇輿云:「疑當作『北郭騷乞晏子米』。」◎則虞案:原文自通,不必校改。

〔二〕 孫星衍云:「姓北郭,名騷。」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今本『罘』作『果』,據呂氏春秋訂正。說文:『{罘口},兔罟也。』徐鉉曰:『隸書作罘。』」◎則虞案:元刻本、活字本、楊本俱作「果」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『捆』當為『稇』,說文:『絭束也。』玉篇始有『捆』字,『口袞切,織也,抒也,纂組也。』呂氏春秋作『梱』。案『稇』正字,『梱』借字,『捆』俗字。」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呂氏春秋作『織屨履。』,注:『一作萉履。』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履』,盧校作『屨』。」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說文:『踵,一曰往來兒。』」

〔七〕 則虞案:呂氏春秋士節、御覽四百七十九引無「者」字,藝文類聚八十三引作「託以養母」,御覽八百四十引亦作「託」。又士節下有「晏子之僕謂晏子曰『此齊國之賢者也,其義不臣乎天子,不友乎諸侯,於利不苟取,於害不苟免,今乞所以養母,是說夫子之義也,必與之。』」一段。

〔八〕 則虞案:楊本「倉粟」作「食粟」,誤。

〔九〕 則虞案:御覽「辭」上有「騷」字。

〔一○〕孫星衍云:「藝文類聚作『奔』。」◎則虞案:御覽四百七十九引「奔」上有「乃」字。

〔一一〕孫星衍云:呂氏春秋「見」上有「出」字。

〔一二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「騷」作「子」。

〔一三〕則虞案:黃本無「歎」字。

〔一四〕黃以周云:「元刻作『北子』,脫『郭』字。」

〔一五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「說」上無「吾」字,「母」下無「者」字,說苑無「焉」字。

〔一六〕孫星衍云:「高誘注呂氏春秋:『伉,當。』玉篇:『去浪切。』說苑、藝文類聚作『更』。」◎王念孫云:「案『養其親者』,本作『養及親』,養及于親,則德莫大焉,故必身伉其難也。今本『及』作『其』,即涉『伉其難』而誤。藝文類聚人部十七、御覽人事部百一十,引此並作『養及親』。呂氏春秋士節篇、說苑復恩篇同。」

〔一七〕則虞案:說苑無「死」字。

〔一八〕孫星衍云:「今本脫『笥』字,據呂氏春秋增。」◎蘇輿云:「舊刻無『笥』字,音義有,而此仍未補,今正。」

〔一九〕則虞案:說苑、藝文類聚三十三、御覽八百四十引皆作「遂造公庭」。御覽四百七十九「造」作「告」。

〔二○〕蘇輿云:「『侵』上疑有『見』字。」◎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去則齊國必侵矣」,說苑作「今去齊國,齊國必侵矣」,類聚、御覽四百七十九作「去齊,齊國必侵」,御覽八百四十作「去齊,敵必來侵」,皆無「見」字。

〔二一〕俞樾云:「案『方』乃『與』字之誤。『與』本作『与』,隸書『方』字作『(圖)』,相似故誤也。『與見國之必侵,不若死』,曰『與』,曰『不若』,正相應,今誤作『方』,則不可通矣。」◎則虞案:俞說非是。「方」乃「臣」之訛。御覽八百四十引正作「臣」,是其證。「死」上呂氏春秋、說苑、類聚、御覽四百七十九引皆有「先」字,當據增。

〔二二〕則虞案:說苑作「請絕頸以白晏子」。

〔二三〕孫星衍云:「今本作『奉以退』,據呂氏春秋作『奉以託』,藝文類聚作『乃自殺』。『刎』當為『歾』,荀子彊國篇『是猶欲壽而歾頸』,楊倞注:『歾,當為刎。』非也。呂氏春秋離俗篇退而自歿』,說文:『歾,終也,或作「歿」。』」◎則虞案:元刻以下各本皆作「奉以退」。

〔二四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其友因奉以託,其友謂觀者曰」。「奉」下當補「以」字。「奉以託」者,奉頭以託獻諫于君也。「復」不當作「觀」,上云「求復者」,北郭子未在君前;此云「謂復者」,其友告復者也,又何來觀者耶。

〔二五〕則虞案:「此」字當據呂氏春秋刪。

〔二六〕孫星衍云:「『馹,說文:『驛傳也。』呂氏春秋作『驛』,高誘注:『驛,傳車也。』說苑作『馳』。」

〔二七〕則虞案:呂氏春秋作「北郭騷」。

〔二八〕則虞案:當據呂氏春秋刪「太息而歎」四字。

〔二九〕孫星衍云:『呂氏春秋士節篇、說苑報德篇用此文,說苑作『嬰不肖,罪過固其所也。而士以身明之,哀哉』。文視此多劣。」◎劉師培校補云:「御覽引作『晏子曰「士以身明人者也」』。據說苑報德篇亦有『而士以身明之』句,疑御覽所引七字,或『甚矣』下挩文。」

    景公欲見高糾晏子辭以祿仕之臣第二十八

  景公謂晏子曰:「吾聞高糾與夫子遊〔一〕,寡人請見之。」晏子對曰:「臣聞之,為地戰者,不能成其王〔二〕;為祿仕者,不能正其君〔三〕。高糾與嬰為兄弟久矣,未嘗干嬰之行〔四〕,特祿之臣也〔五〕,何足以補君乎〔六〕!」

〔一〕 孫星衍云:「『糾』,說苑作『繚』。『糾』、『繚』聲相近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『糾』,元刻作『糺』,下章同。」◎則虞案:吳懷保本作「糺」。

〔二〕 則虞案:說苑無「之」「其」字。

〔三〕 孫星衍云:「說苑作『不能成政』。」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說苑作『于嬰之過,補嬰之闕』。」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『祿』,說苑作『進』。」◎黃以周云:「元刻『祿』下有『仕』字,當據補。上文云『為祿仕者不能正其君』,此云『特祿仕之臣也』,正應上文,標題亦云『晏子辭以祿仕之臣』,則有『仕』字甚明。」◎劉師培補釋云:「『特』當作『持』,內篇問下云:『士者持祿,游者養交,身之所以危也。』而『持祿』『養交』,又見于荀子諸書,于諸子之書為恆言。『持祿』者,保持祿養也,故晏子以高糾為持祿之臣,及『持』誤作『特』,後入遂于『祿』下補『仕』字矣。」◎則虞案:楊本亦有「仕」字。

〔六〕 孫星衍云:「說苑君道篇用此文。」◎則虞案:說苑無「乎」字。

    高糾治晏子家不得其俗迺逐之第二十九

  高糾事晏子而見逐,高糾曰:「臣事夫子三年,無得〔一〕,而卒見逐,其說何也?」晏子曰:「嬰之家俗有三〔二〕,而子無一焉。」糾曰:「可得聞乎?」晏子曰:「嬰之家俗,閒處從容不談議,則疏;出不相揚美,入不相削行〔三〕,則不與;通國事無論,驕士慢知者,則不朝也。此三者,嬰之家俗,今子是無一焉。故嬰非特食餽之長也〔四〕,是以辭〔五〕。」

〔一〕 蘇輿云:「言無祿位也。外篇儐者諫詞可證。」

〔二〕 蘇時學云:「『家俗』,猶『家法』。」

〔三〕 蘇時學云:「『削』,猶切磋之意。」

〔四〕 蘇時學云:「案言授餐於我,而無所裨益,是以我為供具飲食之人也。」◎文廷式云:「『特』字誤衍。」◎劉師培補釋云:「『長』與『主』同,言非彼主食之人。」

〔五〕 孫星衍云:「一本脫下三字。」

    晏子居喪遜畣家老仲尼善之第三十

  晏子居晏桓子之喪〔一〕,麤衰〔二〕,斬,苴絰帶,杖,菅屨〔三〕,食粥〔四〕,居倚廬,寢苫,枕草。其家老曰〔五〕:「非大夫喪父之禮也〔六〕。」晏子曰〔七〕:「唯卿為大夫〔八〕。」曾子以聞孔子〔九〕,孔子曰:「晏子可謂能遠害矣〔一○〕。不以己之是駁人之非,遜辭以避咎〔一一〕,義也夫!」

〔一〕孫星衍云:「晏桓子名弱。」◎則虞案:孫說本禮記雜記孔疏。

〔二〕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縗』。說文:『縗服長六寸,博四寸,直心。』」

〔三〕則虞案:家語、曲禮子貢問「菅」上有「以」字,非也。左傳無。楊本「菅」誤作「管」。

〔四〕 孫星衍云:「左傳作『鬻』。」

〔五〕 則虞案:左傳、家語均無「家」字。杜注「其老曰」下,有「其家臣不解」云云。又注云:「故孫辭略答家老。」孔疏亦出「家老」。此作「家老」者不為誤。

〔六〕 于鬯云:「春秋時有大夫喪父之禮,則當時為大夫者必皆習用之,而晏子獨否,故其家老有是言也。夫小戴中庸記云:『父母之喪,無貴賤一也。』孟子滕文公篇云:『三年之喪,齋疏之服,飦粥之食,自天子達於庶人,三代共之。』則烏有所謂大夫喪父之禮。大夫喪父之禮,即士禮也。大夫而有喪父之禮也,齊之末造也。乃晏子不欲斥大夫喪父之禮之非禮,曰『唯卿為大夫』,轉自託於己非大夫為解,故孔子謂其『不以己之是駁人之非』也。夫當時既習行大夫喪父之禮,則使晏子斥大夫喪父之禮之非禮,不啻概斥當世大夫矣,豈非招尤之道乎?故曰:『晏子可謂能遠害矣。』明乎此義,而下文之義可通。從是知滕文定三年之喪,父兄百官皆不欲者,彼滕之父兄百官,亦習行大夫喪父之禮久矣,君既行之,大夫安得不行,故不欲也。而曰『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,吾先君亦莫之行也。』蓋大夫既別有大夫喪父之禮,則諸侯自必別有諸侯喪父之禮,皆春秋之末造也。故孟子曰:『諸侯之禮,吾未之學也。』豈非隱斥當時諸侯之禮之非禮與?」◎則虞案:于說是也。自來論此禮者有二:鄭玄以大夫喪服禮逸,與士異者未得備聞,「惟卿為大夫」之對,乃平仲之謙,張融申其說,以士與大夫異者,皆亂世尚輕敘,鄭言謙者,不異於遠害,此一說也;王肅持異議,謂喪禮自天子以下無等,「唯卿大夫」者,諸侯之卿當天子之大夫,而大國上卿當天子之士,非謙詞也,又一說也。荀從王說,則「遠害」「遜辭」之義不可見。竊疑諸侯異政,喪禮遂毀,五月三易衰者有之矣,卿大夫惟魯孟惠伯期年猶毀,不能盡喪者,比比皆是。齊俗尚奢,輕簡喪服,必有其行,晏子矯之,或有其事。王肅有意難鄭,其言不足信也。夫墨子薄葬短喪,而晏子守禮勿愆,此事既見於左傳,諒不得謂之後世偽託。七略晏子入儒家,班志列之為首,蓋有見於此乎。

〔七〕 則虞案:左傳無「晏子」二字。

〔八〕 孫星衍云:「鄭氏注:『此平仲之謙辭也。言己非大夫,故為父服士服耳。』左傳襄公十七年文同,又見家語。」◎則虞案:孫氏云「鄭氏注」云者,見禮記雜記「大夫為其父母兄弟之未為大夫者之喪」下,鄭引「唯」作「惟」。

〔九〕 孫星衍云:「『聞』,家語作『問』。」◎則虞案:以下文左傳無。

〔一十〕則虞案:家語作「晏平仲」。左傳襄公十七年疏引家語作「能辟害矣」。禮記雜記疏引家語作「能遠於害矣」。

〔一一〕劉師培校補云:「家語『遜』作『愻』,左傳襄十七年杜注云:『晏子惡直己以斥論時失禮,故遜辭略答家老。』說本此。」